陳金聲／高雄
台中梧棲一處養豬場確認檢出非洲豬瘟病毒事件，全民炸鍋，不料昨天經官方深入追查，居然還有冒牌獸醫牽涉其中，這種行為，連早期農村社會的「赤腳獸醫」都被汙名，非常可惡，必須嚴辦。
依台中市動保處調查，這名所謂的王姓獸醫只擁有獸醫佐證書，是藥廠的「動物用藥品管理技術人員」，他可銷售藥物，但並無獸醫執業執照，依獸醫師法規定，他不得填發診斷書、開處方或開具證明文件，只能介紹或推薦藥品。
他就如同藥師或護理師、藥廠的業務員，絕對沒有資格執行獸醫師的業務。以現代的社會口語，他就是「冒牌獸醫」，這已涉及詐騙的層面。
他比較期四五十年代農村社會的「赤腳醫生」還離譜。時空轉移，赤腳醫生早消失了，他卻還潛在，好在這次被逮到。
早期農村社會，獸醫行業不普扁遍，市面上少有動物醫院，相關法規也沒嚴格規範，農家找赤腳獸醫幫忙何情合理。早期各地農會都配有一位「特約獸醫」，家家戶戶都有養豬，一人顧全鄉一二十個村落，常分身乏術，赤腳獸醫才會應需求而生。
農業社會最常見的家畜醫療，除了正牌獸醫之外，就是幫家畜去勢（結紮）的行為，他們不是獸醫，幫家畜結紮去勢，只是在家畜身上劃了一刀，不幫家畜看病，好像也不到涉法的層面。
這些人到各村落巡迴招攬生意，都會邊騎車邊吹竹笛邊喊「有人要閹豬沒」，景像如同收「壞銅古鍚」的叫喊「酒干通賣沒」。農家聽到竹笛音，如果家中有家畜要結紮，就會應話「我家有豬要閹賴佛仔」。那時家家戶戶都有飼養家畜，生意好到要排隊，等這家閹完再到另一家。
各村落待閹的量太多，所以，一個鄉鎮會有數位幫家畜閹割的人，那時沒有「結紮」這個名詞，農家都稱他們是「閹豬賴佛仔的」，不用廣播只聽吹笛聲就搭起雙方互信互需，沒有爾虞我詐的存在。
這些「閹豬賴佛仔的」，都非獸醫相關科系畢業，各有師承，算是獸醫行為的民俗療法，學識不如經驗，出門只要攜帶幾把兌利的小刀、一組針線及一瓶碘酒就可行遍各村落幫家畜閹賴佛仔，閹豬賴佛是他們最大宗的生意。
農家養豬，除了留做種豬不閹外，其他的公豬母豬都得閹，公的割掉賴佛仔，母的摘掉卵巢，防止牠們思春亂倫更影響發育。公豬閹下來的賴佛仔，是一大補品，農家捨不得賣，留著煎麻油炒薑絲讓比較比較體弱的小孩吃，期待長得快又壯，長的比較強壯的小孩，只能一邊聞香流口水。
農業社會，台灣以農立國，不少農家子弟高職選讀「獸醫科」，這些學生急著三年學有所成快快畢業做獸醫，無需證照，只要是「獸醫科畢業的」，招牌就夠亮，做本業謀生活綽綽有餘。
那時學生也沒實習風氣，自學實務比課本理論還實際，學生家裡有的是小豬仔，都還不會走路就想跑步，高一才讀沒幾天回到家就把小豬仔捉來當白老鼠，數隻的小豬仔一字排開綁在長棍上用腳按著，豬舍走道當手術室，當場就刀起刀落閹起來。在大陸，手法有些不同，他們有時直接一人捉頭一人捉腳，把豬仔倒吊就一刀劃下。
新手上路，學藝未精，經常失手把豬仔閹得哀哀叫，老手經驗豐富，對準部位下刀精準，三五分鐘就把賴佛仔、卵巢摘下。但這些學生仔卻一邊閹割一邊翻書本，下刀部位及力道失準常割破小豬仔的「橫膈膜」，造成腸肚外流，遇到空氣發黑暴漲塞不回去，最終小豬仔一命鳴呼。
這種代志一旦發生，父母回家知道後保證賞給籐條炒肉絲，抽打一頓，所以，他們一推二百五，騙父母說是豬仔掉落糞便池淹死的，實際上是被他們閹死的，矢口否認到底就對了，反正豬仔不會說話且已被「五馬分屍」，死無對證，家長也整得驗屍。母豬很會生，一年多胎，一胎多隻，不差少一隻。
筆者國中時期曾經參與這樣的案件，古稀之年回憶年少，夜深人靜都會笑到流目油。今非昔時，當然不可能再幹這種事，同樣的，台中這位「王獸醫」當然更不能冒充獸醫，何況他所幹的行為，也不是「閹豬賴佛」而已，事涉到全球聯防圍堵的公敵「非洲豬瘟」，當然人神共憤。
「赤腳」二字，是歷史共業及時代產物，治家畜的赤腳獸醫也好，治人病的赤腳醫生也罷，都有他們存在的背景，換個角度看，「赤腳」二字還帶有幾分農村社會人們的「真、善、美」。
他們會被形容「赤腳仔」，是因為他們通常是「半農半醫」，身兼農事及行醫雙重角色，在田裡工作時時常接到對方行色匆匆跑到田裡叫喊「卡緊列，我家有人、有豬生病了，拜託你緊來給他看一看」。救人救豬要緊比119還急，所以，放下農務，來不及洗掉手腳上的泥巴，更來不及穿鞋，就赤著腳趕回家背起醫療箱出去看診，這簡直是「隨傳隨到」等級的存在，更是赤腳醫生的最佳寫照。
早期幫人治病的赤腳醫生，都不是醫學科班出身，他們多數都是在有醫生證照的診所打雜，目色巧，邊看邊學，三年四個月後「出師」後，就一招半式闖江湖，懸壼濟世，家裡不用掛招牌，農村社會誰家母雞下蛋全村都知道，所以附近村落有人生病，家人都知道來找他們去出診。
他們到場，望聞問切一定有，量體溫是第一招，然後多數先「注大筒的（打點滴）」，那個年代，有「注大筒的」，家屬心就先安了一半，點滴多數是維生藥物，不會出人命，有時加一支「注肉射（打針）」及服藥，大功告成就背起醫藥箱，赤著腳來當然赤腳離開。
遇到重病，他們懂得自保，先「注大筒的」後就交待家屬「上去送去大病院乎醫生看」，赤腳歸赤腳，醫術不精，但醫德一定有才能贏得口碑，受人尊敬。所以那個年代，一般人不會排斥赤腳醫生，更不會在乎他們赤腳而來，也不會有檢舉達人檢舉他們無照行醫。。
當年的赤腳醫生，是農村「半農半醫」的社會醫療。台灣也是，地廣人稠的大陸更是，赤腳醫生在五六十年代，為緩解中國農村地區缺醫少藥的燃眉之急，實施一些特別的赤腳文化。
據說，大陸「赤腳醫生」文化跟毛澤東有關，他不爽大陸各省偏鄉醫療不足的問題，所以認定「赤腳醫生就是好」，於是在1965年6月26日動怒下令「赤腳醫生」上山下海深入各地為民服務。
老毛不只懂得搞革命，這道旨令，奠定往後大陸農村大隊合作醫療制度的根基，功不可沒。這一怒就是大陸醫療史上出名的「六二六之怒」。明末清初平西王吳三桂一怒為紅顏，老皮一怒為蒼生，高下立判。
當年大陸的「赤腳醫生」，沒有辜負毛澤東的期望。他們從此落地生根，生活、工作在農村，為廣大農民治病，是毛澤東「為人民服務」政策的實踐者，不少的赤腳醫生一幹就幹了五六十年。當年大陸還發給「赤腳醫生證」公然行醫，在台灣這是沒可能的代志。
二十一世紀，大陸的赤腳醫生消失否？不得而知，但確定台灣的赤腳醫生已失業，台中這位「冒牌獸醫」，這次倒大霉了。
「赤腳醫生」消失 「冒牌獸醫」還有
